他和胡歌分手了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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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阵子胡歌要拍一个不容易的角色，那个角色阴暗而蜷缩，和「胡歌」这个人分属两个世界，最终胡歌决定找一个黑色的培养皿，把自己养起来，养成那个角色的样子。

　　这是一个不健康的决定，王凯心里这样想，却并未多言；而当胡歌提出要分开时，他也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两指用力搓了搓眉骨，按着酸涩的眉心很轻地笑了一笑。

　　「好。」

　　王凯看着胡歌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看着胡歌动容又感慨地对他说「还是你懂我。」

　　他有一瞬间想问胡歌「你觉得我懂你什么啦？」

　　但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他终究没有足够残忍到能刻意抛弃理智去伤害他爱的人，只为图一时之快。

　　王凯觉得够了，放生就放生吧，随胡歌爱咋咋地，他这个火象星座已经被按头照着土象星座的逻辑过了太久，就像一枝蜡烛被剪掉了烛芯，原本只管烧就好，后来……后来当一枝蜡烛开始思考它发光的意义时，这根蜡烛已经不能好了。

　　他从来就不是能想太多的人，也不打算想太多，然而不管他再怎么试着靠自己的心大试图避过胡歌身边的怪力磁场抽离出来，还是有许多不自主的溺障。

　　揣度人心太累，揣度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更累，从这点来看，可以放生胡歌他还是欣喜的。

　　可怜欣喜也就欣喜一个白日，他们半夜谈的分手，后来他睡了一个好觉，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可以睡得这么好，总之是一个好觉，然而在欣喜了一个白天后，晚上他就拿了野鹅湖的剧本来看。

　　……他要好好看看让自己被放弃的是个什么好角色。

　　此前他一直太过忙碌，胡歌这剧本交给他早已生了尘。

　　他觉得胡歌对自己大概算不上典型意义的前任，因为胡歌给他的都不是些一股脑能倒掉的，反而在人都走了之后还得被细细翻看。

　　王凯翻了翻，这个角色确实和胡歌过去的哪个角色都不同，没有与「胡歌」的交集，胡歌这个人，天生受到眷顾，身上无处不可嗅到阳光撒落的味道，而这个角色就是一径地在阴影下奔走。

　　他觉得有点好笑，照在胡歌身上的阳光有那么多道──而那个家伙不舍弃别的，独独舍弃了我。

　　是因为他是能被藏起来的吗？

　　觉得好笑的同时他其实很委屈，可是中年人的委屈已经不值得哭了。

　　只值得少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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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段期间他都少笑一点，横竖工作也多，过劳的人总能被允许少笑一点，反正他的工作不时就需要笑一笑，也没人会担心狮子座把自己整到抑郁，所以他很幸运的免除了不笑时被过度关心的压力。

　　他也确实不怎么抑郁，他心大到还有时间关心前任的新闻，而没有把胡歌拉黑。

　　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分开并不怎么悲伤，他和胡歌之间早就存在许多圈内人在一起会有的问题，一般情侣之间会有的问题，远距离情侣会有的问题，以及见不得光会有的问题……问题何其繁多，王凯甚至早已懒得思考。

　　这么多问题埋藏之下的关系，结束看来也是或早或晚，只差一个借口。

　　而为了体验角色牺牲这段关系，这个借口以演员来说还是很体面的，狮子座最低的要求，也就是体面而已。

　　不得不说胡歌人真好。

　　那段时间胡歌一如他当初所期待的，比王凯看起来要阴沉抑郁得多，原本的C cup瘦到A cup（这部分他很了解，估算也很准确），在一张被堵在书店门口的照片里看起来近乎枯瘦，只是五官无法完全脱却从小养起来的尊贵气，仍是白白净净的，戴着眼镜，眼神保守而警戒，弓着背，身形怯弱，整个人甚至看起来都变矮了。

　　像一头很久没离开动物园的兽。

　　王凯不是这一派的演员，他入戏的方法不是把自己活成角色的样子，而是搬来一塊全新的石头，一斧一凿打磨成他想要的塑像，他的表演出自他对角色理解之后的精心设计。

　　而胡歌那一派，则是反过来，每演一个角色，就拿锤子敲一次自己的头，斧凿自己的灵魂，俗称换头大法。

　　胡歌每演一个角色换一个人，现实和戏常常混淆不清，这他很久以前就注意到了，最初他不以为意，大概还是梅长苏的雕塑有他的参与，无论如何，梅长苏和萧景琰都陌生不到哪去。

　　但后来每换一个人，王凯就要陪胡歌胡乱入戏一次，从穆奇袁浩一路往下，甚至胡歌去友情出演袁睢那一阵子，都与微妙的戾气相伴而行，这些人，王凯都是陌生的。

　　王凯后来渐渐觉出这么一个问题，这么多人，可他爱的只有一个胡歌。

　　所以不是他放生胡歌，应该是胡歌放生他才对，不让他再受众生万相之苦。

　　思至此，他又逐渐开始觉得委屈。

　　可一个被放生的中年人的委屈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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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歌杀青后很长一段日子，王凯还是能隐隐接收到胡歌的阴沉忧郁，像水墨画上的山岚，虽不得见，亦挥之不去。

　　那段时间胡歌很少参加公众活动，就他所知，和许多知名品牌的合约也还没到期，只就是不出现，偶尔昙花一现也带着驱不散的怯气，他看着很多女孩子们着急地让胡歌接新戏时，他都会好笑地想，上一个人都还没走，下一个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他确认上一个人走了没干嘛呢？

　　走或没走都已经与他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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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凯是在某一天突然意识到「胡歌」回来了，在那个人发了一篇和后辈有关的微博时，他忽然意识到──胡歌回来了。

　　那一阵子胡歌的商业活动又多了起来，开始发一些搞怪的照片，粉底的颜色正常许多，剃掉了满嘴的胡子，和许多圈内圈外的人合照，气质又柔和起来。

　　其实这些那些，忙碌的王凯都没有看见，只是那篇微博太冲动，冲动的太胡歌。

　　他忍不住抚额叹息。

　　王凯对于胡歌的坏情绪素来敏感，前提是皮囊底下装的是胡歌的话，于是那阵子他总觉得坐立难安，总担心着胡歌不知道会用什么方式龟缩或爆发。

　　莫名其妙就忧心忡忡起来的王凯试着搜了一些爱猫人士会喜欢的视频，看到一个「父母对养宠物的『真香』」影片。

　　里头有个爸爸，深情款款地对着一只叫瑞菈猫说：「猫间不要你，人间要你，拥有了你，我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王凯默默在朋友圈里转了，这个够好笑的，似乎连这一年来不怎么笑的他都多笑了一点，管他胡歌看不看，他反正是对自己尽心。

　　该说胡歌这人在没演戏时就是一个傻子，隔天他就看到胡歌发了自己家几只猫的照片，旁边反骨地写着──人间不要我，我跟你们去猫间住好不好哇？

　　看吧，胡歌这个人，就是个傻的，好懂的要命，连笑点他都能抓得一清二楚，反骨的点也是。

　　他看着胡歌那条朋友圈下面，熟的不熟的，一波波留言的「人间要你」，心下只觉得好笑。

　　王凯忽然觉得自己为了这个人忒费劲了，他过去就不该花这么多无用的心神在这人身上，因为这人就是个傻子，王凯报复性地这么想着。

　　总说自己缺心眼，他才是个傻子。

　　王凯拿出手机，一边恶狠狠地想，一边近乎是慷慨就义地打下几个字：「猫间不要你，人间不要你，我间要你。」

　　发送出去才觉得有哪里不对，才发现多打了一个间字。

　　连复合的邀约都能打错字，马的，醉了。

　　王凯觉得太丢脸了，把手机收起来，所以直到晚上助理要来接他时才看到胡歌的讯息。

　　「是我要你才对。」没有标点符号。

　　可以解释成：

　　「是我要你」，才对。

　　也可以「是我，要你才对。」

　　或者「是我要你才对。」

　　随便，反正意思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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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王凯提到自己的委屈，中年人的各种委屈。

　　那时胡歌已经回到会在颁奖典礼上为了陈飞宇一个致词里的梗，笑到流泪捶地的样子。

　　胡歌回来转述陈飞宇在颁奖典礼上对陈凯歌说「希望有天别人会对着你说『我是你爸』」的梗时，王凯一脸神经病似地看着他。

　　「就是一个梗，你也当真笑这么开心。」

　　「要是你你也会这样笑。」胡歌不太能接受被演员界最着名的折子男批评。

　　「我今年走人生艰难何必拆穿的酷男路线。」

　　「现在已经9102年了，你走酷男路线是去年的事。」

　　「你去年根本没有关心我。」王凯控诉。

　　你去年为了野鹅湖把我甩了！

　　于是王凯又提到了自己的诸多委屈。

　　胡歌眉毛一挑，「我以为你那时懂我意思。」他面带困惑。

　　「不懂其实。」王凯现在就是个惫于思考的中年人，不懂胡歌为什么独独舍弃了他。

　　「你不懂我为什么舍弃了你吗？」胡歌顺着王凯的话，认真地问。

　　──因为舍弃了你我会最快地堕入黑暗。

　　……。

　　王凯也不是真的笨，他看着胡歌认真的眼神，在许久之后得到了一个很珍贵的答案。

　　「算了，别说了。」王凯摆摆手。

　　「这个理由用嘴说出来太中二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