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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病愈【凯歌】（二）

王凯意识到的第一件事，是他对儿子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艹」。

 

毁了，灭了，完了，他长大会记得吗？不至于吧，有人会记得两、三岁时谁对自己说了什么吗？一定不记得的。

 

「爸爸！」

 

小孩儿从门后冲了过来，扒住王凯的腿，力道大得脸差点撞到王凯膝上，王凯「哎」了一声，怕小孩儿受伤，便慌忙退开了点，或许是王凯回避的举动让人困惑，小男孩抬头，望向王凯。

 

「……不是爸爸！」

 

小孩儿瞪大了眼睛，松开王凯的腿，步伐不稳，摇摇晃晃呆愣愣地往后退，退到他适才探出来的那扇门前，望着王凯，一张小脸不知所措。

 

王凯立刻会意过来，他身上残存着胡歌的信息素，而不到三岁的孩子平视的情况下只看得见他的腿，便将他误认成了胡歌。

 

他蹲下，平视眼前的小男孩，「我不是你爸爸，我是……。」我是谁呢？王凯扯了下嘴角，这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王凯说。

 

他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地让孩子审视自己，证明他不会伤害他。

 

小孩儿呆呆地看着王凯，复述王凯的话，似是在消化这句话，「爸爸的朋友……」，间隔一会儿后吐出一句，「袁弘叔叔。」

 

……不是袁弘叔叔。

 

王凯眉心抽搐一阵，紧着牙沉默了半秒，方才幽幽地道：「我是王凯叔叔。」……你爸也不是只有袁弘叔叔一个朋友。

 

他朝小孩儿伸出手，柔声说：「爸爸来找你了，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王凯原来还担心孩子不相信他，不料小孩儿眨眨那对圆溜溜的眼，突然握住了王凯的手指，点点头，「我知道。」他另一手指指王凯，又点点头，「王凯叔叔。」

 

王凯错愕地一愣，这是个出乎他意料的答案，他的呼吸沉了沉：「……原来爸爸说过啊？」他站起身，牵住儿子的手，半晌后轻轻吐出一句：「挺好的。」他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发，又去找那个应该和孩子在一起的小车车行李箱，果然是在厕间里，并且在厕间的置物架上发现一台转动时会发光的小风扇。是透过小风扇上的光摸进这里待着的吗？胆子真大。

 

王凯转头看向小孩儿，却发现小孩儿正好奇地凝视着他。

 

「爸爸……睡觉，睡觉说的。」小孩儿指指王凯。

 

王凯当机了半晌才听懂小孩儿是在回应他刚才说的「爸爸说过王凯叔叔」这句话。

 

胡歌的性格自然不可能把他当作床边故事来说，别说床边故事，寻常提到恐怕都是不容易的，正因为如此，他刚才才会如此意外。小孩儿的意思，恐怕是胡歌在作梦时，说了梦话吧。

 

胡歌在梦里提到了他，这事让王凯一时发不出声，他想说些什么，喉间却分外的涩，他沉默地帮小孩儿把小风扇放进行李箱，又传了信息给胡歌和其他工作人员，约在离这里最近的大型设施，才一手勾着小孩儿，一手拉着小行李箱，默然地移动到园区的大道上。

 

王凯牵着小孩儿慢慢走了几步，才渐渐回过神来，他咳了两声，面上有些发热，他想他的眼圈可能红了。

 

王凯拿手背拭过眼角，总算缓了过来，他半跪到地上，轻轻对着小孩儿道：「对不起啊，叔叔差点忘了，你是不是喜欢自己推车车？」

 

小孩儿点点头，边点头边打哈欠，那对乌溜溜的眼泛着水意，「但是，但是我累了，叔叔可以帮我拿吗？」

 

王凯颔首，忍不住伸手又摸了摸儿子的头，「当然可以。」他站起身，正要把人牵住，却被小孩儿扯了扯裤脚。

 

「叔叔可不可以抱我啊……走不动了……。」

 

王凯沉默一瞬，便弯下腰抱起了小孩，他抱孩子本是熟手，然而从刚才到现在，出于一种难以与人言的复杂心思，不论再怎么想抱一抱明明，仍然强自按捺。他总觉得对儿子来说他终究只是个陌生人，无论他再怎么在乎他，为了他从繁重紧凑的工作中请假，一刻也没有迟疑地坐了四个小时的车从横店赶过来，三更半夜进入偌大的园区一处处寻找，他终究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那些付出都是他心甘情愿地，他没有资格借着这些单向的付出一厢情愿地自我感动，强迫儿子接受他这个陌生人的爱意……更别说，他现在做的这些，比起胡歌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因此在这一刻，王凯觉得他还是幸运的，上天还是优厚他。

 

他把儿子又热又小的身体按进怀里，小孩儿揽着他的脖子直打呵欠，一边说：「叔叔，我不重……。」好像不能自己走很不好意思似的。

 

王凯低声笑了笑，「你怎么会重呢？你才多大？」

 

本来只是一句调笑，胡小朋友倒是认真算给他听，比出两根手指：「我两岁，但是，再三个月就……三岁了。」

 

「是吗？你真棒，要三岁了。」以快要三岁的小孩儿来说，其实有点太轻了，王凯掂了一掂，原是在笑的，转念间却复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垂下嘴角。

 

Alpha不在一旁陪同的情况下，生下来的孩子本来就会比较轻的。

 

「明明！」

 

「是爸爸！」

 

胡歌喘着气朝他们跑过来，套着件单薄的外套，满头大汗，浓郁的信息素扑面而至，王凯喉头紧了紧。

 

在看到胡歌的身影后，他几乎是立刻放下了手上的孩子，小孩儿跶跶跶地朝胡歌欢快地奔过去，被胡歌接住，胡歌要把小孩儿抱起来时，胡小朋友挣扎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王凯一眼，怯怯地喊了声「叔叔」。

 

王凯朝小孩儿勾起一个温柔的笑，仍是拖着那个小行李箱慢慢走着，并没有加快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王凯的错觉，胡歌的眼神瞬间黯了黯，他把小孩儿抱进怀里，快步走到王凯面前。

 

胡歌踱到王凯跟前，手轻拍着孩子的背，似是有些局促。

 

「凯哥，真是，真是……谢谢你。」

 

王凯摇摇头，「我该做的。」他深吸了口气。

 

「怎么找到的？」胡歌问。

 

「因为是我。」王凯睇了胡歌一眼，没有再多做解释，依然微弯着腰，攥着那个可笑的小车车行李箱。

 

但胡歌懂了，他像是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说似的，开始抱着孩子慢慢往前走，王凯则在他们两步后跟着。

 

三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漫步在夜色里，就这么走了很长一段。

 

幼儿对气氛多半极为敏感，胡小朋友偎在胡歌怀里，在静默了一路后，突然奶声奶气地抬头问胡歌：「爸爸怕叔叔吗？」

 

胡歌笑了一声，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他知道后面的王凯也听到了。

 

胡小朋友朝后面的王凯看了一眼，挥挥手，又扭头回来蹭了蹭胡歌的颈子。

 

「爸爸不怕，叔叔是好人，明明喜欢叔叔。」

 

胡歌在夜风里吸了吸鼻子，嗓音湿润，小小声地吐出一句：「嗯，爸爸知道的……爸爸知道叔叔很好。」

爸爸知道叔叔有多好。

（待續）